09死亡织锦???????????? 倪匡 发表于:死亡织锦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天气渐渐热了,海滩上游泳的人多了起来穆秀珍可以说是最早试泳的人,她生性好动,一切运动,她都喜欢,而她生平最不愿意光顾的地方,便是图书馆与博物院。在图书馆中,必需保持肃静,而在博物院中,似乎也不能大叫大嚷,这是和穆秀珍的性格绝对不合的,所以她几乎未曾去过这两处地方。 然而,这一次她却自动地来了。 事情可以说是由于她和“红衫俱乐部”的匪徒作战得胜而引起的。 自从著名匪党“红衫俱乐部”的头子马里坦再度被捕入狱之后,警方内部进行了大整顿,肃清了许多不良的份子。 而“红衫俱乐部”向东方发展的计划,当然也受到了阻碍,不但如此,由于马里坦和屈莱两人的落网,“红衫俱乐部”群龙无首,在西方的活动能力,也大大地打了一个折扣,由各国警方联台组成,对付“红衫俱乐部”的联合组织,奖给了木闱花、穆秀珍和高翔三人,以一笔相当数量的奖金。 这是他们三人所意想不到的,他们将这笔钱分成了两份,一份捐给了本市的图书馆,另一份,则赠给了本市的博物院。 而本市警方则摆出了一笔奖金,在他们原来住处的附近,购下了一幢小洋房送给她们,作为她们被“红衫俱乐部”炸毁的住所赔偿。 遣一笔奖金,本来是他们三人出死入生所换来的,可以说是他们三人应该得的酬报,但是他们却一点也不保留地捐给了和公众有关连的事业,这使得本市报章,对他们争相称誉,东方三侠,真的是名副其实的“侠”,绝不是虚传的。 就是为了送这两笔捐款,穆秀珍邢天一早,便到了图书馆中,在馆长的感激声中,她递上了支票,又在馆长的引导之下,参观了全馆的藏书。 那一个多小时,穆秀珍蹩住了气,不能大声言笑,当真比坐监还惨,好不容易“逃”了出来,又驱车来到了博物院的面前。 本市的博物院,是一幢十分古老的英国式建筑,正门有七八级石阶和几条粗可合抱的大柱。穆秀珍的车子才一停下,博物院长已领看职员迎了上来。穆秀珍心中暗自叹了一日气,她可能又要“受罪”了!她跨下了车于,接受记者的拍照。 然后,她被介绍与院长,著名的考古学家张伯谦博士相识。张博士年过花甲,但是精神奕奕,就在几牢前,他还曾经在南太平洋的柯克岛上,考证过岛上巨大的神秘石雕头像的来历,他所写的几篇论文,都是考古学上的经典之作。 接下来的便是握手。签名,种种仪式,穆秀珍已经被弄得头昏脑胀了,好不容易,一切都妥当了,博物院的两个高级职员道:“穆小姐,请你参观一下本院的收藏,我们将觉得无上的荣耀。” “我的妈呀!”穆秀珍心中暗叫苦。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?穆秀珍对那些石窟和死人骨头,烂铜破铁,可以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,但人家说自己只要肯去参观,便能感到“无上的荣耀”,那总不能一拧头就走啊。所以她为了礼貌,还不得不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来,道:“那妤极了!” 当她这样同答的时候,她当真恨不得立时在自己的屁股上踢上两脚,以惩戒自己的愚蠢!可不是么,外面的阳光是如此可爱,她却要在那么阴森的大建筑物中看死人骨头,穆秀珍并有点恨木兰花派自己来做这样的“苦”差使了。 穆秀珍站在邢两个博物院高级职员的后面,机械地走着,点着头,和不时发出赞叹声:这太好了,那个实在太奇妙了。 她本来是个天性极其率直的人,可是这时为了“礼貌”,却不得不讲些违心之言。“礼貌”是不是必要,穆秀珍心中,实不无怀疑。 博物院的规模十分大,一共有三层高,一层比一层阴沉,到了第三层的时候,眼前又暗了一暗,穆秀珍首先看到走廊上有一列平放着的棺木。 那一列十来口棺木,全是金属铸成的,阴森诡异的气氛,更是浓厚,穆秀珍的精神,也不禁为之一振,望住了那些棺木。 “那全是埃及历史上的名人,”一个博物院的职员拍着那些金属棺说:“如今却是木乃伊了。那是张博士从埃及带回来的。” 穆秀珍“嗯”地一声,她实是想快一些离开这里。 她想,那两个文质彬彬的职员,是不堪一击的,自己如果将他们击昏了过去,那么,便可以不费一言,便溜之大吉了。 可是木兰花将会怎样责备自己呢? 她有意出些难题给那两个职员做做,以作报复,她笑着道:“我想看看那具铜棺中的木乃伊,你们能使我如愿么?” 她顺手指着一具上面铸有鹰徽的一具铜棺。 “可以的,当然可以的。” 那两个职员想不到他们的贵宾会对他们所藏的木乃伊有兴趣,大喜过望,连忙合力去抬棺盖,穆秀珍心中,早己打定了主意,等他们抬开棺盖的时候,说什么也要怪叫一声,将他们吓个半死,以为是木乃伊复活,谁叫他们对着一块破石头,也讲上半天,说那是什么旧石器时代的打猎工具! 棺盖慢慢地被移开了。 穆秀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准备发出她那惊人的怪叫。 可是,当她看到了棺盖打开之后,铜棺之内的情形时,她已要发出的那一下叫声,却发不出来了,她只是张大了口,呆呆地望着前面。 那两个博物院的职员,移开了棺盖之后,回过头向穆秀珍望来,穆秀珍脸上的神倩,先令得他们为之陡的吃了一惊。 而当他们回头再去看那具木乃伊时,怪声尖叫的不是穆秀珍而是他们两个人。穆秀珍实是未曾想到,男人原来也会发出那么尖锐的惊呼声来的! 然而,棺内的情形实在太惊人了,使得穆秀珍也不忍心去讥笑他们两人了。 那十来具金属棺,是放在走廊中,而不是在正式的陈列室中的。走廊的光线异常黑暗,但是眼前的情形,却出奇地恐怖。 不错,铜棺之中,是一具木乃伊。 可是那具木乃伊身上的白布条,却十分松散,十分凌乱,像是在包扎的时候,匆匆忙忙手慌脚乱一样,而更加触目惊心的,则是在白布条上,有着殷红的血溃,点点斑斑,光线虽黑,也可看得十分清楚,那是鲜血,而木乃伊会流血么? 那两个博物院的职员,一面叫着,一面面无人色奔下楼梯去,阴暗而恐怖的走廊中,只剩下了穆秀珍一个人,面对着一具会流血的木乃伊,穆秀珍的心中,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,她向后退了几步,也准备奔下楼去。 可是,也就在此际,一个人,似乎是突然之间,从黑暗中冒出一样,出现在她的面前,仰起头,向她望了过来。 穆秀珍在陡然之间,看到面前有人,已吓了老大一跳,仓猝之间,向那人看去,一看之下,她突然尖声叫了起来! 她实是无法不尖声叫唤,因为那仰头看她的人,太可怕了,实在太可怕了,那人的顶门光秃,但是在头顶上,却有好几个红疤。 在脸上,那人的左半边脸,拱了起来,成为一个畸形的赭红色的肉瘤,他的左耳,可笑地贴在那个肿瘤之上。而因为左半边脸上,那个赭色怪瘤的关系,那人的五官,便扯曲成一种极其可怕的形状,和普通人五官的安排,完全不同。 他的脖子肿大,在后颈,似乎还有着一大串和葡萄一样,紫红色的赘疣,但由于光线黑暗,穆秀珍已看不清楚了。 而她所能够看清楚的一切,已足够使她发出尖叫声了。 随着穆秀珍的尖叫声,便是一阵脚步声,许多人奔上了楼梯来,站在穆秀珍面前的那个人。却只是眨着眼睛望着穆秀珍,向穆秀珍扬了扬他手中的一块小木牌,木牌上写看“博物院今日暂停开放”几个字,他似乎根本未曾听到穆秀珍的尖叫。 穆秀珍后退了几步,已镇定了心神,而七八个博物院中的员工,已奔了上来,其中一个挥手令那个丑汉子离去,穆秀珍这才看到那丑汉还是跛子! “穆小姐,你别害怕,”那职员转过来,“他是博物院中的粗工,又聋又哑,心地很不错,是个可怜人,就是样子难看些。” “我害怕?”穆秀珍不服气地道:“你们去看看那具会流血的木乃伊,看看谁害怕,那具木乃伊,只怕是复活了!” 几个职员,这时都已看到了那具木乃伊。 有几个大胆的,走向前去,将那具木乃伊拖了出来。 这时,张院长也来了,而十几个女职员,听说三楼出了怪事,吓得集中在一起,缩在楼梯口,既不敢上去看看,也不敢下楼去。 那具木乃伊被人从铜棺中拖出来的时候,便已经使人觉得事情不对头了,因为它竟是软的,而在拖动之间的头上所缠的白布条首先散了开来,先出现头发,再出现一个睁大了眼的人脸,穆秀珍已听得七八个人齐声叫道:“赵建!是他!” “赵建是谁?”穆秀珍连忙问。 “他是三楼印加帝国古物和埃及古物陈列室的管理员。”张院长同答:“快报警,他被人杀死了。唉,他在这里,那么那具法老王的木乃伊呢?” 张院长在提到失了踪的木乃伊时,一脸焦急之情。 穆秀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,一个人死了,他似乎并不关心,似乎一具木乃伊失踪,比一个人死了,更来得紧张些。 白布条已被全抖开来,赵建的尸体也显露了。 他的身上有五处伤口,前胸的两处伤口是致命的。 穆秀珍伸手在死者的手背上捏了一下,在僵化的程度上,她知道那是今天清晨发生的事情,阴森古老的博物院中,发生了命案,死者被人用白布包着,放在铜棺之中,冒充木乃伊,却被自己在无意中发现,谁说逛博物院没有意思? 穆秀珍顿时兴高采烈起来,她神气活现地下命令:先寻找失去的木乃伊!那具木乃伊十分容易,便已经被找到了。 就在旁边的一具铜棺中,塞着两具木乃伊,因为棺盖阖不拢,所以立即被人发现了,本来,有几个人心中颇觉得是木乃伊复活杀人的,这时当然也打消了那种荒诞的念头不提了。 警方的调查人员在十分钟后到达。 穆秀珍指手划脚,讲着如何发现死者的经过,一早到现在她是最高兴了。警探人员听完了穆秀珍的叙述之后,便开始例行的检查,盘问每一个人。 当然,住在三楼一间小房间中的那个丑怪跛足汉子,也是要接受盘问的,当警探听说那丑怪汉子是聋哑人的时候,他们准备去请专家。 可是聋哑专家并没有来到博物院,因为那个聋哑怪人,已经不见了,找遍了整个博物院,也不见那个聋哑怪人的下落! 三楼的一个高级职员被杀,那个聋哑怪人却在露了一面之后,便尔失踪,虽然每一个人都说那怪人的心地十分善良,但是杀人的嫌疑,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个聋哑怪人的身上了。 ※※※ 穆秀珍在中午时分回到家中,她又将自己准备捉弄那两个博物院的职员,却揭发了一宗命案的事情,向木兰花讲了一遍。 穆秀珍的结论也是:一定是那个聋哑怪人杀了人。 木兰花并不立即同答,过了好一会,她才道:“谋杀总不外是两个原因,金钱,仇恨!那聋哑人为什么要杀人呢?” 穆秀珍呆了一呆,道:“心理变态!” 木兰花笑了起来,道:“你对描写心理变态杀人的侦探小说看得太多了,一个心里变态到竟会杀人的人,在平时是绝不会给人以心地善良的感觉的!” 穆秀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道:“那么是谁?” “我怎么知道,我又不是神仙,”木兰花摊了摊手,“然而我可以知道,那个聋哑怪人,绝对不是凶手,凶手另有其人。” “你为什么那样肯定?” “正如你所说,凶案是在清晨时分发生的,你想想,那聋哑人要逃,为什么早不逃迟不逃,而要在你们面前露了一面之后才逃走?” “嗯……嗯……”穆秀珍虽觉得木兰花的分析,无懈可击,但是她却仍然要找话来反驳,“或许他以为人家不会发现尸体。” “你想可能么?那十来具金属棺,只被放在走廊中,当然是暂时的,它们会在短期内被搬到陈列室中去,而且要打开棺盖,让人参观木乃伊,尸体怎么会不被人家发现的呢?”木兰花微笑着,“好了我们不必再为它伤脑筋了,让给警方来处理好了。” 穆秀珍睁大了眼睛,无话可说了。 “还有,”木兰花向电话指了指,“马超文刚才打电话来找你。” “这淘气鬼!”穆秀珍骂着,但是却容光焕发地笑了起来,“他找我有什么好事。——”她学着马超文的声音:“秀珍,一天没见,想死我了!” 木兰花被她逗得大笑了起来,道:“有人那么想你,那还不好么?” “兰花姐,”穆秀珍狡狯地笑着,“我知道有一个人,也在这样想你,可是他碰了一次钉子之后,都再也不敢说了。” 木兰花站了起来,转过身去。 她知道穆秀珍说的是谁。而她的芳心,这时也被穆秀珍的话,弄得紊乱无比,她走到了窗口,站定了怔怔地望着窗外。 “兰花姐,”穆秀珍跳到了她的身后,“你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?如果是的,你对我讲,我去警告他,不就行了。” 木兰花仍然默不出声。 电话铃在这时候,突然响了起来。 “快去听电话罢,”木兰花推了推穆秀珍,“你的超文又打电话来了。” 穆秀珍红着脸,没好气地拿起电话来,叫道:“淘气鬼!你作什么?科学家那么辛苦发明了电话,是给你作这种用途的么?” 她一面向电话斥责,一面望着木兰花点头,表示她绝不希罕马超文的电话。可是,电话中传来的声音却令得她怔住了。 那不是马超文的声音,而是高翔! “秀珍,是你?你吃了火药么?” 穆秀珍吐了吐舌头,道:“对不起,原来是你,累你捱了一场骂,天地良心,我绝不是想骂你的,你有什么事情?” “秀珍,你在博物院中发现那宗凶案时,是什么时候?”高翔的声音十分严肃,像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一样。 “十点零五分。” “后来,你又见到了那个跛足、畸形的聋哑工人?” “是的,我说他是凶手,兰花姐说不是。” “他……恐怕不会是凶手……”高翔的话十分迟疑。 “你究竟想说什么,快些说吧。” “我说你当时会不会眼花?” “胡说,我怎么会眼花?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他的,那家伙还当我是闯进博物院去的人,举着一块木牌,木牌上写着“今天暂停开放”的字样,要赶我离开。”穆秀珍一口气讲着:“我难道连这些全会看错,那太笑话了!” “那么你看到的是……是……” “高翔,你平时也不是不爽快的人,今天怎么哩?” “我很难向你解释警方已找到了那聋哑人。” “好啊,你们向他间口供就是了。” “他已不会回答了——我是说,他已经死了,而经过几个著名的法医的鉴定,都证明那聋哑畸形人,是死于窒息,他是死在昨天晚上,午夜左右的时候的。” 当穆秀珍听到了最后一句话的时候,她手中所握的电话筒,变得像一块冰一样,一股寒意,迅即传遍了她的全身。 她机伶伶地震了一震,道:“这样说来,我所见到的,竟是……竟是……”她鼓足了勇气,可是也无法说出下面一个字来。 那边的高翔,却老实不客气地将那个字讲了出来:“秀珍,你在上午十时左右看到的那个,可能是鬼!” “鬼!”穆秀珍又震了一震,“别胡说!” “什么鬼?”木兰花也奇怪了起来。 “你自己来听吧!”看穆秀珍的神情,似乎电话听筒就是鬼一样,话一讲完,便放下了听筒,,急急地逃了开去。 在电话的听筒中,传出高翔的笑声来。 “我是兰花,你用鬼在吓秀珍?” “倒不完全是吓她,”高翔止住了笑声,“事情的确十分怪,秀珍在发现凶案之后,见到的那个怪人,早在昨晚便被人扼死了。” “喔,那么秀珍见到的是……” “兰花姐,”穆秀珍慌忙摇手,“别说我见到了鬼!” 木兰花不禁好笑,故意反问道:“那么你见到的又是什么?” 穆秀珍瞪大了眼,讲不出来。 “兰花,”高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:“这件事看来十分蹊晓,调查谋杀部的人员,想秀珍来认一认那个聋哑人,又怕请不动她的大驾,所以才叫我打电话来的,你们肯来么?” “她一个人来就行了。”木兰花淡然回答。 “事情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——”高翔连忙道:“那便是——” 可是木兰花不等他讲完,便已道:“我一定让秀珍立刻就来,你等看在门口接她好了,可别再用鬼吓她,说也奇怪,她天不怕地不怕,可就有些怕鬼。” “谁说我怕鬼?”穆秀珍不服气。 “我看你就不怎么敢去看那个聋哑怪人的尸体,”木兰花放下了电话,“怎么样,如果你不敢去的话,我就回绝高翔了。” “谁说我不敢!” 电话刚一放下,又响了起来,木兰花拿起了电话来,是马超文的声音,道:“秀珍,秀珍,你有空么?”穆秀珍一把抢过了电话。“我没有空!” “你在做什么?” “我要去看死人,去看一个鬼!” 穆秀珍的回答,令得马超文好半晌讲不出话来,而穆秀珍则早已“拍”地一声,放下了电话,向外面冲了出去。 木兰花望着穆秀珍的背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。 她想要尽量和高翔疏远些——究竟为什么要那样,连木兰花自己也不太明自,感情本来就是极其奇怪的一件事。 所以,她虽然觉得事情十分奇怪,但也没有听高翔在电话之中,继续将事情讲下去,那也就是说,她完全不想理这件事。 但是对于奇怪的事她却总不免要思索一下的。 这时,她一个人静坐看,便是在想着那一系列的事。 不到十分钟,她已归纳出几个可疑之点来! 一、一个博物院职员,为什么使人要谋杀他? 二、那个丑怪的怪人,为何在午夜死去,在上午又露面? 三、死尸被放在棺中,又用白布包扎,似乎有意要造成一种神秘的气氛,这究竟是为了什么? 木兰花深信这三个疑点,是凶案的关键。 她自已对这件案并没有兴趣,但是她看得出穆秀珍的兴趣十分浓厚,她心想让穆秀珍去单独锻炼一下,也是好的。 木兰花准备将自己归纳出来的三个疑点,供给穆秀珍,让她去动动脑筋。 不到一小时,穆秀珍便回来了。 她是一个人去的,可是回来的时候,高翔却陪着她。 “兰花姐,”穆秀珍才一进门,便尖声道:“真是他,真是他!” “真是谁?” “那个怪人……我看了一眼,便绝不会忘记他的,我看到过他,但是我看到荠他的时候,他早就应该死了,应该是不会动的了。” “你是说——”木兰花笑了笑,说:“你见到了——” “见到了鬼!”穆秀珍一本正经地吐了吐舌头说。 “你相信有鬼么?” “不信也不行啊,我见到了它嘛,”穆秀珍哭丧着脸,“而且博物院还有四个职员,也见到他的,他们吓得面青唇白,真好笑。” “秀珍,你自己的面色,也不见得好看呢!”木兰花忍不住笑了起来,“这就是你要高翔陪着回来的原因么?” “当然嘛!”穆秀珍大声抗议。 “还说不怕,”高翔羞她,“你不是说过,如果开车开到一半,他忽然在你身边出现,你就受不了么?现在又来口硬!” 穆秀珍红着脸,遗:“说了又怎样,你受得了么?” “好了,秀珍”木兰花抓到了她的手,“我可以告诉你,你所见到的绝不是鬼,而是一个人,一个经过化装的人,你见到的那个人,倒极有可能是凶手,可惜当时谁也未曾想到,所以才被他从容溜走了,这样的解释,你满意了么?” “可是,我见到的,和那个死了的……” “走廊中的光线很黑,而且那个丑汉的特征太多了,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装成他的模样,我看这是一件蓄谋已久的案件,高翔,警方可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件凶案的么?”木兰花转过头去,向正在出神的高翔问道。 “噢,刚才我想在电话中告诉你的。”高翔道:“在博物院三楼,印加帝国古物陈列室中,一幅古印加帝国的织锦失踪了。” “一幅织锦?” “是的,一幅羊毛编织成的织锦,上面全是图案,颜色鲜艳,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,是印加帝国全盛时的物件。”高翔同答着。 “这幅织锦的价值是多少?” “那很难估计,”高翔来回走着,“据张博士说,,这种织锦,世界各地的博物院中,收藏的很多,但本市博物院中的这一幅,面积却相当大,编织的图案也十分精巧,这类东西,私人收藏绝无所闻,偷了来如果卖给博物院的话,来源也极易发觉,所以,杀了两个人,偷这样一幅织锦的,那是个笨贼。” “表面上看来,的确如此。”木兰花应道。 “你是说,其中另有曲折?” 木兰花沉忍看,并不立即回答,过了好一会,她才道:“我想是的,印加帝国的本身,就是一个谜,你自然知道的了。” “是的,它是南美洲的一个大帝国,但在突然之间减亡了,历史学家至今还未曾找到这样庞大的帝国,何以会突然灭亡的谜。” “这幅织锦,可有图片么?”木兰花已忘记了刚才自己的决心,她是经不起稀奇古怪的事情的引诱,就像穆秀珍虽然嚷着怕肥,但是却从来也经不起栗子蛋糕的引诱一样。她已准备研究一下这件事情了。 “有的,有的。”高翔十分高兴。 “请你派人取来让我看看,”木兰花站了起来,“我绝不是插手管这件事,只见对那幅失窃了的织锦觉得兴趣而已。” 高翔笑道:“那已经够了。” 他告辞而去,木兰花只是缓缓地踱看步,半小时后,高翔的电话来了,他的声音十分急促。“兰花,事情又有变化了,那幅织锦的描本和照片,本来是放在博物院三楼的资料室中的,但杲等我去找时,却已发现不在了,失踪了!” “嗯,”木兰花沉着地应看,说:“还发现了什么?” “到现在为止,还不曾,兰花,究竟是是为了什么?” “很难说,印加人是自古以来,使用黄金最多的民族,或许在这幅织锦之中,有着指示如何去发掘大量藏金的线索呢?”木兰花笑着说:“黄金是最诱人犯罪的东西了!” “张院长说,这幅织锦,是他在秘鲁探险的时候发现的,上面的图案,他还可以记得——”高翔才说到这里,木兰花陡地问:“你在那里?”” “我已回警局了。”高翔愕然。 “快,快派人去保护张院长!” “张院长?”高翔惊愕地问:“怎么,有人要谋害他?” “你看不出来么?有人处心积虑地要盗窃那幅织锦,因之谋害了两个人,而且,有关的资料也被人盗走了,那目的是什么?” “是不想人知道这幅织锦的图案!” “是啊,张院长他说记得的,我想你一定请他就记忆所及,将这幅织锦的图案画出来,是不是?”木兰花连声逼问。 “是——你是说,他因此有危险?” “是的,你快去!” “我马上就去!”高翔“卡”地收了线。木兰花则慢慢地放上了电话。穆秀珍望着木兰花,但木兰花却只是沉默地踱着步。 “兰花姐,事情又有新的变化么?”秀珍迫切地问。 “现在还不能确定,”木兰花抬起头来,“秀珍,我想如果不是凑巧被你在无意中发现了那具尸体的话,事情的演变,一定和现在不同了。” “那么,还是我的不是了?”穆秀珍嘟起了嘴说。 “秀珍,你什么时候那样小气起来的?”木兰花笑着,“我相信你一定在无意之中,打断了歹徒的计划,要不然,张院长可能已经遇害了,如今,高翔已及时赶去,大概可以制止的。” “张院长?”穆秀珍骇然,“为什么?” “为了那幅织锦!”木兰花的回答很简单。 穆秀珍连忙又追问:“那幅织锦有什么稀奇?放在博物院中,不知有多少人看过了,又不是什么从来未被人看到过的秘密文件。” “不错,看到过那幅织锦的人有千千万万,但是我敢说,记得这幅织锦图案的,怕只有三固人,因为参观的人是不会去注意它的图案的,人总是粗心大意的多——”木兰花讲到这里,看到穆秀珍大有不以为然的神色,她便道:“譬如说,我们的姓,穆字有多少划,你能一下子说出来么?” 穆秀珍睁大了眼晴,说不出来。 “这三个人,我想是赵建,聋哑人和张院长。”木兰花说。 “啊!”穆秀珍不禁尖叫了起来:“照你这样说,张院长真的有危险?” “嗯,十分危险,希望高翔能及时制止。” “兰花姐,我们何不现在就到博物院看看?” “不,这件事情,是由你发现的,报上都已经有记载了,如果进行这件事情的是著名的匪徒,或者是一个大组织,那么我们真要管这件事的话,便最好竭力装得若无其事。”木兰花望着穆秀珍说:“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?暗中行事要便宜得多!” “是的,我明白。”穆秀珍十分颓丧。 她明白,张院长是不是已遭不幸,要等高翔的电话来,才有分晓了,而她是心急的人,要她等待,那可以说是最辛苦的事情! 木兰花也以为,要知道张院长的处境,那是一定要等到高翔来电话了,可是世事有许多,往往是最聪明的人也料不到的。 高翔的电话没有来,门铃却响了。 木兰花姐妹,立时转动向门外看去,只见铁门外,站着一个西服煌然的中年男子,那男子的相貌十分端正,在他的身后,有一架华丽的房车。 木兰花向穆秀珍使了一个眼色,穆秀珍一个箭步,便向外窜了出去,到了铁门口,双手往腰际一插,昂然道:“找谁?” 她的模样,木兰花完全看到的。她心中暗叹了一口气,心想秀珍也不小了,甚至已有了倾心相爱的爱人,但不知要在什么时候才大得透? 那中年人却十分有礼貌,他的声音也十分优雅,完全是高级知识分子的口吻,道:“请问,兰花小姐是不是在家?” “在,你找她什么事。” “我……”那中年人搓着手,“我有一件事情,想和她商量一下,小姐,你一定是大名鼎鼎的穆秀珍小姐了,是不是?” 这一顶高帽子送了过来,穆秀珍笑了起来,忙道:“兰花姐在家,先生,你贵姓啊?”她的态度竟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,而且一面说,一面已将铁门,打了开来,那中年男子连忙跨了进来。 他一面走进小花园,一面道:“敝姓柯,南柯一梦的柯,名字就叫一梦。取人生本属南柯一梦之意,穆小姐别见笑!” 一听得那姓柯的一开口便文绉绉的,穆秀珍心中便不耐烦,心忖谁理会你南柯一梦南柯二梦?但是她总算未曾表示出来,只是道:“请进来吧。” 她将柯一梦领进了会客室,一进门便嚷道:“兰花姐,这位柯先生,大名是做一场梦,他说要有事情和你商量。” 木兰花瞪了穆秀珍一眼,穆秀珍咕哝道:“那是他自己说的,发一场梦,我又不曾说错。” 柯一梦已趋前去,道:“小姓柯。” “柯先生有何贵干?先请坐。” 柯一梦坐了下来,他的态度,像是十分拘谨,坐定了之后,才又搓了搓手,道:“兰花小姐,有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。” 木兰花呆了一呆,“噢”地一声。 “本市博物院的张院长,已被人掳去了。”柯一梦一本正经地说着:“他是今天中午,在辨公室中突然被掳的。” 木兰花陡地跳了起来。 迟了!她通知高翔去保护张院长但已经迟了。 “柯先生,你是新加入警局工作的么?可是高翔派你来的?他在哪里?张院长是世界知名的学者,绝不能令他受损伤的!”木兰花急急地道。 “我的意思和兰花小姐完全一样,所以我才来的。” “柯先生不是奉高翔主任的命令来的么?” “噢,当然不是,我和高先生并没有上下属的关系。” 柯一梦的这句话,令得木兰花姐妹两人,陡地呆了一呆,木兰花立时向穆秀珍使了一个眼色,穆秀珍轻轻地跨出了两步,到了柯一梦的身后。 “那么柯先生不是警方的人了?”木花兰问。 “是的,我不是。” “柯先生是属于什么机构的呢?”木兰花进一步问。 “我不属于任何机构。”柯一梦的回答实在更出乎人的意料,“我还有一个不幸的消息,高翔先生,他也被掳了!” 木兰花心中陡地一动,她在刚一想起这个可能的时候,实在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,因为柯一梦看来,如此斯文,如此有礼,然而,照如今的情形来推测,那是不可能有第二个结果的了。她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,道:“如此说来,掳去了张伯谦博士和高先生的,正是合下了?” 木兰花这句话一出。,柯一梦只是不好意思地一笑,但是穆秀珍却疾跳了起来,道:“什么?兰花姐,你在说什么?” “唉,”柯一梦在开口讲话之前,居然先叹了一口气,“不幸得很,那正是我,木兰花小姐果然名不虚传,一猜便——” 他下面的话还未曾讲出口来,便突然讲不出了,因为穆秀珍实在忍不住,一步跃向前来,左臂一勾,已勒住了他的头颈,右拳扬了起来,已准备向柯一梦的头顶之上,击了下去,她这一击,是足可以令得一个两百磅的大汉,当场昏倒的。 “秀珍!”但是她的拳头还未曾敲下去,木兰花便已喝住了她:“快放手,我们要和柯先生好好地谈一谈,不要动粗!” 穆秀珍瞪着木兰花,还不肯放手。 怛是当她望向木兰花的时候,却看到木兰花正以她们两人之间所独有的“唇语,”,在迅速地向她道:“你快退出去,进行化装,待那人一离去,便立时跟踪,化装完毕之后,不可以再进来,快,别误事!”而木兰花立即又大声道:“柯先生是我们的贵宾,秀珍你怎可以对他如此无礼?” 穆秀珍老大不愿意地放开了手。 “你去吧,”木兰花又斥道:“你这样对待客人,这里不要你了!” 穆秀珍表情也不错,她一脸不愿意的神情,咕咕哝哝,挨挨蹭蹭,向厨房中走去,但是她一穿出了厨房,动作立时敏捷了起来,立即沿着水管,爬土了二楼,去进行化装了。 “柯先生,希望你没有吃惊。”木兰花心中在迅速地转着念,这姓柯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呢?张院长是一个老头子了,要掳他是十分容易的,但高翔却是身手非凡的人,难道那么容易便为他所掳么?但如果不是的话何以高翔到如今还没有电话来呢? 柯一梦搓了搓头颈,道:“还好,还好。小姐,这里是两份证件,请你过一过目,以证明我报告的不幸消息!乃是真的。” 他将两本证件,交给了木兰花。 木兰花打了开来一看,一份是张伯谦的职员证,另一份则是高翔警务人员的证件,如果不是两人已落入他的手中,这样的证件是绝不应出现在他们之手的。 木兰花开始觉得事情十分棘手了。 而使她心中恼怒的是,当她向柯一梦望去的时候,柯一梦面上的神情,倒是非常同情她,感到有这种事发生,非常不幸。 木兰花淡然将这两份证件还给了柯一梦,道:“柯先生,你将这个消息来告诉我,似乎并没有作用的,是不是?” “噢,不,小姐,诚如你刚才所说,张院长是国际知名的大学者,他如果有什么伤害,那是学术界的大损失,而高翔则是小姐的好朋友——” “哈哈,”木兰花不等他讲完,便笑了起来。“如此说来,柯先生是来威胁我的了?柯先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,我固然不愿看到他们两人受到损害,但是他们也不是我的什么亲人,你想以他们两人的安危来威胁我,那是做不到的。” 柯一梦又抱歉似地笑了一笑。 这时候,木兰花由于对着小花园而坐的原故,她看到一个穿着工人装束的工人,用百合匙打开了那辆房车的行李箱,又向木兰花挥了挥手,钻了进去。 那是穆秀珍,她竟采取最简单而有效的跟踪方法! 柯一梦已站起身来,道:“本来,我是想请小姐不要过问博物院中的事情的,唉,如今既然没有可能,我只好告辞了。” “那么,高翔和张院长呢?” “我不会伤害他们的,”柯一梦摊开了双手,道:“小姐,你看我可像个会伤害别人的人么?” 看柯一梦的样子,十足像一个大学文学院的教授,那的确不像是伤害人的样子,然而,他至少已经杀了两个人的了。 “你样子倒不像伤害人,”木兰花冷冷地道:“可是赵建和那个无辜的聋哑人,却不知是被什么样的魔鬼杀死了!” “小姐,别那么说,我可以告诉你,杀死聋哑人的是赵建。”柯一梦面上现出痛苦的神情,“我怎会害这样的可怜人?” “那么赵建呢?” “赵建既然杀害了聋哑人,他还不是罪有应得么?”柯一梦居然毫无愧色地回答。“他死有余辜,我……又有什么不对呢?” “哼,”木兰花冷笑道:“你快恢复张院长和高翔两人的自由,再自己到警察局去报案,将那幅织锦交出来,这才是你唯一的出路。” 柯一梦低下头去摇头道:“我不想那样做。” “那你就别再在我面前做出这种可怜至极的样子!” 柯一梦被斥之后,似乎十分委屈,低着头,向外走去。木兰花真想立时将他扣住,交给警方,然而想到了张院长和高翔,她忍住了,眼望着他走出门,登上那辆汽车,驶了开去。 木兰花立即来到了二楼的书房中。 她们的新居在装修的时候,是高翔替她们设计的,自然有着许多新的玩意。木兰花推开了一幅油昼,油昼背后,是一大幅荧光屏。 在荧光屏上,有着方格,和本市的地图,整幅荧光屏是银灰色的,但是上面有亮绿色的一点,正在移动着。那一点亮绿色,代表着穆秀珍的行踪。穆秀珍身上带着一只由半导体制成的超小型无线电报放射器,大小不过像一粒钮扣。 这具超小型仪器发出来的无线电波,为书房上的天线接收,反映在这幅荧光屏土,只要在无线电波发射不受干扰的范围之内,木兰花虽然在家中,也可以知道穆秀珍向何处去的。 木兰花看到那亮绿点正在向市区移动,速度不快,估计汽车的速度是三十咪左右,忽然之问,亮绿点停止不动了。 木兰花呆一呆,拿出了一张本市地图来,那是还未到市区的一条弯路口,柯一梦是住在这里的么?木兰花耐着性子等着。 亮绿点一直不动,大约有五分钟之久。 木兰花已决定驱车前去看个究竟了。 可是,当她刚要将油画推回原位的时候,那亮绿点却又动了起来,木兰花重又注意荧光屏,亮绿点的移动,竟不是向着市区,而是回来了。 木兰花不禁皱了皱双眉,穆秀珍也太没有耐心了,她那么快就回来作什么?难道她已经得到了柯一梦的确实资料了么? 眼看着亮绿点离她的住所越来越近,木兰花下楼去,走向铁门,凑合得十分巧,她刚在门口站定,那辆华贵的房车,便到了门口。 木兰花一看到那辆华贵的房车,便怔了一怔,而当她看到驾车的是柯一梦时,她更吃了一惊。柯一梦停了车,打开车门,斯文淡定走了下来,道:“兰花小姐,抱歇得很,我又有不幸的消息奉告了,穆秀珍小姐她……唉,她也被掳了。” 木兰花和柯一梦隔着铁门,一时之间,木兰花竟决不定该如何做才好,而柯一梦已经取出了一件东西,向木兰花递了过来。 那东西是圆形的,大小如一枚大额的硬币。木兰花自然是一眼便可以认得出那是什么来的。那就是穆秀珍随身携带,可以发出无线电波的超小型仪器。木兰花看到那东西,身子陡地一震,猛地一伸手,她的手自铁门铁枝的空隙中穿了过去,已经将柯一梦的手腕紧紧地握住。 柯一梦“啊”地一声,道:“小姐,你不必抓紧我,我是不会走的,如果我要溜走的话,我又何必回来向你报告这个消息呢?” 木兰花呆了半晌,的确,抓住他是没有用的。 因为他根本可以不必前来,他何必要回来了之后,再逃走呢?本来,他手中有着张院长与高翔两张“王牌”,如今又加上了穆秀珍,他应该有三张“王牌”了,抓住他又有什么用?木兰花五指一松,将他松了开来,也立即拉开铁门。 她踏前了一步,站在柯一梦的身边。 她决定从现在起,便紧紧地盯着他,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。柯一梦却若无其事,反而道:“小姐,我可以再到府上去坐坐么?” 木兰花用她锐利的眼光,四面扫射了一下。 她几乎可以立即肯定,柯一梦是一个人来的。 当然柯一梦有同伴,他或者是他同伴的首领,或者还有人在指挥着他,他还有同伴,那是没有疑问的,但是如今他却只是一个人。 然而,他即使是一个人自己也拿他无可奈何! 柯一梦走进了会客室中,他转过身来,道:“小姐,你别将我当作一个罪犯,我是一个受过西方高等嗽育,和良好中国教育的人,你的这种眼光,使我感到委屈,我们可以友好一点么?” 木兰花心中不禁啼笑皆非,她从来也未曾遇到过这样软皮蛇一样的歹徒过,根据他自己的话,他至少已杀了一个人,,他却还在假撇清! “如果我的眼光使你不安,那你就是罪犯了!” “小姐,你并没有使我不安,只不过使我感到委屈,感到被人冤枉,尤其是被你这样聪明过人的人冤枉,那的确是使人难过的事。” 木兰花第一次有无可奈何的感觉,她又望了柯一梦片刻,道:“你究竟想要什么?” “还是那句话,小姐,请你别管博物院中的事倩,请你相信,发生在博物院中的事倩,绝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一类有犯罪性的事情——那是一种——”柯一梦的声音,十分诚恳:“那是一种我十分难以解释,可以说和社会安宁绝对无关的一件事,请你允许它自行发展,不要插手去理会它!” 好一篇动人的演说!木兰花心中暗忖。 她耐着性子听柯一梦讲完,然后道:“那么,三个人被掳,和两个人被杀,这件事又如何解释呢?这难道不是犯罪么?” “三个人被掳,立即可以释放,一个人被杀,杀的人也已得了应有的报应,这件事,怎能称之为“两个人被杀”呢?” 柯一梦的狡辩,倒不无理由。 然而木兰花当然不会就此放过他的。 她冷笑道:“要我不管这件事,那也可以,但是你却要将这件事的详细经过,向我好好地说上一遍,你能答应么?” 柯一梦的面上,现出了十分为虽的神色来,他犹豫了好一会,才道:“很抱歉,我不能,小姐,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,你何必要管呢?” “先生,如果只理会自己,那是畜牲的社会,而不是人类的社曾,人有异于畜牲,就是人懂得互助互利,而不像畜牲那样,只知道自私自利!”木兰花词正意严地驳斥着柯一梦。 柯一梦叹了一口气,道:“那我只好告辞了,虽然你未曾答应我们的请求,但是他们三个人,仍然会得到释放的。” 柯一梦的最后一句话,令得木兰花呆了一呆,她不能眵确定柯一梦所讲的是不是实话,用犹豫的眼光望着柯一梦。同时,她心中暗忖,如果高翔等三个人真的回来了,那么可能自己在一开始之际,就将整个事情,完全料错了! 如果不是为了抢夺那幅织锦而演出谋杀,如果不是为了那幅织锦的图案之中有着什么秘密,如果一切都和自己所想的不同,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同事呢?木兰花的脑筋,一时之间,也转不过来。 而柯一梦还没有离去的意思,他反而道:“我可以打一个电话,通知我的朋友们,请他们三位回来吗?” 木兰花心中一喜,连忙道:“当然可以!” 她心中一喜的原因,是因为对方如果借打她的电话,那么她的电话,是连接一架录音机的,电话盘拨动号码时转动的时间被记录下来,根据时间的长短,可以知道他所拨的是什么号码,而根据号码,则可以知道电话是装在什么地方的! 木兰花假作不注意柯一梦的行动,她只听到柯一梦在拨了号码之后,道:“是我,一梦,我的谈判失败了,不不,木兰花小姐是极富人情味,极具公德心玓人,她的盛名,绝非幸致的,她值得我们尊敬,是的,这事很遗憾,相信她明白了真相之后便会放弃的,好,如今将被我们请来的三位朋友送到穆小姐的住所来好了,对,我在这里等着。” 柯一梦放下了电话。 木兰花心头的疑惑,更到了极点。 这实是不能不使她疑惑的,她一直以为柯一梦是因为手中有着“王牌”,所以才敢孤身一人,来和自己相会谈判的。但如今,证明自己错了!他要等到三人来了,才行离去,他难遗那么自负,高翔着三人回来了,他就可以从容脱身么?木兰花想到了这里,心中也不免十分气愤,泱定等三人回来了之后,便一定要将柯一梦扣起来,交给警方。 然而,木兰花立即想到叫张院长等三人,既然回来了,为什么还要扣留柯一梦呢?而且柯一梦的行动如此大方,自己反倒小气么? 木兰花开始感到,柯一梦虽然斯文淡定,但实际上他的行事都十分厉害,令得人竟没有反击的余地!,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,谁也不说一话。 在那一段时间中,木兰花可以说是动着从来也未曾动过的脑筋,她在苦苦地思索着,要想出柯一梦是一个什么样身份的人,博物院中的凶案,究竟又是什么样性质的一件事情。 然而她却不得要领。 柯一梦这个人,和博物院中的凶案,都被一层极其神秘而不思议的气氛笼罩肴,使得这一切,都成了一个谜!难堪的沉默维持了十五分钟,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了穆秀珍声音,叫道:“兰花姐,兰花姐,你可在家么?我回来了。” “好了,我该走了。”柯一梦一听到了穆秀珍的声音,便立时站了起来。 “且慢。”木兰花冷冷地道:“你就这样走了么?” “我相信你是不会强留我的。”柯一梦说得十分镇定。 而这时候,穆秀珍已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! 穆秀珍一见到柯一梦,便不禁陡地一呆,但是她随即伸手,向柯一梦的肩头,疾抓了过来。柯一梦的身子微微一侧,穆秀珍那一一抓,恰好抓空! 木兰花一看到柯一梦肩头这一侧,她心中便不禁陡地一动。柯一梦的这一个动作,看来十分简单,一点也不出奇。 然而,木兰花却知道,如果不是在中国武术上,有着极高造诣的话,那么是绝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避开穆秀珍这一抓的。 木兰花看出,柯一梦那一侧身的动作,有点近似中国太极拳中的“卸”字诀,那样说来,柯一梦竟是个身怀绝技的人了。 穆秀珍因为一抓不中,也呆了一呆,看她的情形,还想立即再向柯一梦抓去,但是木兰花却及时喝止了穆秀珍。 高翔也已扶着张院长进来了,他一手扶着张院长,一手握着枪,向柯一梦扬了一扬,喝道:“举起手来,你被拘捕了!” 柯一梦一点也不反抗,顺从地举起了手臂。 然而他却向木兰花望了一眼,那一眼,令得木兰花的心中十分不好受,因为这时候,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擒住柯一梦,那实在不很光采,太不漂亮,也显得自己,实在太低能了。 固然,就社会治安的立场而言,柯一梦涉及博物院中的凶案,而且还曾经非法囚禁过三个人,应该由高翔将他拘捕才是。 但是木兰花考虑了一下,还是阻止了高翔,她道:“高翔,由他去吧,我们可以在另一种情形下,再将他拘捕归案的。” “兰花,”高翔惊讶地说,“这个人——” “我知道,”木兰花打断了高翔的话头,“这个人和博物院的凶案有关,但是他在这里,等到你们三人来了才走,我们能拘捕他么?” 高翔也是混江湖出身的人,他自然知道在这样的倩形下徇捕对方,就江湖好汉的立场而言,绝不光采,所以他“哼”地一声,便放下了手枪。 “柯先生。”木兰花道:“你去吧,我们后会有期。” 柯一梦何外走去,他的心情似乎十分沉重,走到了铁门口,略停了一停,并没有转过身来,便继续向前走去,上了车,驶走了。 “兰花姐,你为什么放了他?”穆秀珍急问。 可是木兰花却不回答,她忙碌地取出了录音机,重复在听着电话盘转动的时间,然后得出了柯一梦所打的电话号码。 她又打电话给她的一位在电话公司工作的朋友,问到了一个地址,那是南湾路三十四号,木兰花这才道:“伐要到这个地址去一次!” 高翔苦笑了一下,道:“你大可不必化那么多手续,我们就是从南湾路三十四号来的,你为什么不早问一问我们。” 木兰花不禁一呆,她有些啼笑皆非,道:“你们被囚禁在什么地方,竟知道么?” “去的时候不知道,离开的时侯知道的。”穆秀珍道:“兰花姐,那一定是匪穴,我和你一起去,我们去直捣匪穴!” “不必去了!”木兰花颓然道:“那地方一定没有人了。” 大家都静了下来,那又是十分难堪的静默。 四个人谁也不说话,沉默了四五分钟。 “我看,”高翔首先开口,“我还是先送张院长回去吧,他受了一些惊,只怕应该好好地休息一下,才是道理了。” “不,”木兰花却反对,“我想请张博士留下来答复我的一些问题,不知道张博士是不是肯接纳我的意见?” 张院长的精神,看来相当好,他兴致勃勃地道:“当然肯的,你只管问好了。” “我想知道死者赵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。” “这个……我也不十分清楚,我因为年纪大的关系,行政方面的事,我管得不多,但是我却知道他是参加过好几个考古队的。” “那么,那个聋哑人呢?”木兰花再问。 “那个聋哑人——”张院长又摇了摇头,“在我接掌市博物院之后,他已经在了,他是一个粗人,无亲无戚,只做些粗工夫,只怕没有什么人会知道他的来历吧?” 木兰花问不出什么要点来,只得道:“好了,我没有别的问题了,秀珍,你送张院长同博物院去,马上就回来,不要耽搁。” 穆秀珍听得又要上博物院去不禁皱起了眉头。 然而她转念一想,事情发展到了如此地步,木兰花似乎一点头绪也没有,自己何不趁送张院长之便,到博物院中去研究一番呢? 这件案件,本来是由自己发现的,如果能由自己来结束,这岂不是十分美妙么?她一想到这里,又高兴了起来,道:“好的,我去。” 木兰花望着她,渲:“你可别多事!” 穆秀珍嘟起了嘴,道:“兰花姐,你怎知我会多事?” “兰花,”高翔低声说:“不请张院长将那幅织锦的图案描一描么?我看这幅织锦,对整件事情,有极其密切的关系。” 木兰花却并不回答,而穆秀珍则已扶着张院长走了出去,木兰花一动也不动地站着,也不知道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。 过了好久,木兰花才叹了一口气,道:“高翔,那幅织锦,我想是无关紧要的,要不然,柯一梦怎么肯放张院长回来?” “如果无关紧要,那么为什么织锦和它有关的资料,又会失踪呢?要偷去织锦还容易,那数据却是在档案室中的,要找到它也不是易事。” 木兰花再度沉默,她缓缓地来回踱着。 高翔望着她,等候着她的回答。可是,当木兰花再抬起头来时,却已改变了话题,她问:“你是怎么被他们俘虏的?” “这……”高翔的脸上红了一红,“怪我太大意了,我和你通了电话之后,便立即驱车到博物院去,我车子刚停在博物院门口,便有一个警员走向前来,我打开车门,他来到我的面前,我还未曾看清他是什么人,他制服上的一粒钮扣中,突然射出了一股麻醉剂来,我就昏了过去,成了俘虏了。” “以后呢?” “我醒过来之后,发现自己是在一幢看来十分古老,陈设也是古色古香的屋子之中,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看守着我。” “你没有想逃跑么?”木兰花奇怪地问。 高翔的脸色却更红了,他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。 “咦,”木兰花心中大奇,“你怎么了?” “我自然想冲出去,可是那个老者——” 高翔才讲到这里,木兰花便陡地站了起来,“啊”地一声,道:“那老者的身手,可是十分了得,以致你无法逃出来么?” 高翔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。 木兰花向外走去,她一面走,一面道:“来,快跟我来!” “到哪里去啊?”高翔却仍是莫名其妙 “我已经稍微有一点头绪了,”木兰花人已到了门外,她略停了一停,等高翔奔到了她身边,“我们到你和秀珍被扣押的地方去!” 她在门口,一个转身,手一扬,“拍”地一声,咖啡几上面,已多了一枝小小的钢镖,钢镖的尾部,系着一朵木兰花。那是她和穆秀珍内定的记号,穆秀珍回来,看到了这只小钢镖,就可以知道木兰花是有要事出去了,但立即会回来的。 然而,穆秀珍却根本没有看到这枚小钢镖! 就在木兰花和高翔两人,匆匆离去之后不久,客厅的窗子外面,慢慢地伸起了一个人头来,向客厅内迅速地张望了一下。 当那个人看到客厅中已没有人的时候,他用一片十分薄的金属片,插在窗缝之中,来回移动着,用十分熟练的手法,将窗子打了开来。然后,他轻轻地跃了进来,行动敏捷得像猫一样,也轻盈得像猫一样,他不是别人,正是柯一梦。 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换,可是他面上的神情,却已大不相同了。当他在和木兰花见面的时候,他看来是十分文弱的。 然而这时,当他从窗中跃进来的时候,他面上却充满了机警,他四面看了一下,确定了没有人,才直起了身子来。他迅速地来到了电话机旁,顺着电话缘,找到了接驳录音机的电线,将插头拔下,然后才拨了一个号码,等那面的电话铃响了七下,他也不等人接听,便放下了电话,又插好了插头,等一切恢复了原状,他才转过身,拈起了那枝钢镖来。 他将钢镖拈在手中,转了几下,放入了袋中。 他又向楼上走去,在楼上,他用他的百合钥匙,打开了每一扇门,然而他却是只推开门着了一着,便又立即将门关上。 看来他并没有什么固定的目的,只不过是想熟悉一下这幢屋子的内容而已。他的行动十分小心,是以屋子中的埋伏虽然多,他却一件也未曾触发。 他在楼上耽搁了十分钟左右,又落到了客厅中,打开了大门,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。他只带走了那一枚有着木兰花的小钢镖。 这时候,木兰花和高翔两人,已经到了一幢十分残旧的大屋面前。本市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,这种古老的屋子,巳经不十分多见了。 这幢屋子是三层高的,高高的围墙,已生锈的铁门,爬满在墙上的“爬山虎”,花园中丛生的野草,都说明这是年代久远的古老大屋。 虽然是在白天,而且他们还是不过是站在那古老大屋的面前,但是他们却已经感染到了一层十分阴森的气氛,像是有一股阴气,自屋中直透出来,直逼入他们的心中一样,令得他们的心中,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。 “是这里么?”木兰花低声问。 “是的,我离开的时候,将周围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,那是不会错的。” 木兰花到了铁门的面前,她找到了电铃所在,轻轻地按了下去。当她手指按在电铃上的时候,她可以清楚地听到电铃声在屋中回荡。 但是电铃声一下接着一下,却没有人来开门。 木兰花和高翔两人,足足等了十分钟,木兰花不再按铃,她向高翔使了一个眼色,两人攀住了铁斗,,轻而易举地便翻了进去。 他们翻进了铁门,立即向前奔出了几步,到了大门的面前,大门紧闭着,木兰花伸手拍了拍,拍门声听来十分空洞。 木兰花的肩头顶在门上,用一柄小刀顺着门缝,慢慢在移动着,当小刀的刀尖碰到门栓的时候,她将刀尖斜斜向上,挑开了门栓,再轻轻一推,大门就推开了。 木兰花只觉得眼前一暗,那是一间大厅,光线十分黑暗。正面,并放着两张八仙桌,两边是两排酸枝镶云石的椅和几。 在墙上,则挂着许多画,木兰花也不及细看,她只是迅速地在正面的长案之上,扫了一眼,长案上有一炉香,烟篆正在袅袅上升。 “兰花,”高翔也看到了那炉香,“这里是有人的!” 那一炉香点燃着,当然表示屋子中是有人的。 而且,香灰很短,看来香被燃着,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,但他们在大门外按铃也按了十分钟,为什么屋内的人,不来开门呢? 木兰花立即向高翔作了一个手势,暗示高翔小心,两人一齐后退了几步,退到了墙前,靠墙而立、以防有人突然自背后进攻。 然后,他们才异口同声地问:“有人么?” 他们的声音,在这幢阴森而古老的大屋中听来,也变得十分空洞而诡异,他们才问了一声,便听左首的一扇门中,传来了两下苍老的咳嗽声,同时,一个老人的声音道:“有,我在这里,你们不请自来,我也早已知道了!” 那苍老的声音一传出来之际,木兰花便向高翔低声间道:“是他?” 高翔立即点头。 木兰花静静地等那苍老的声音将话讲完,才道:“老爷子,你可是姓谷么?我是木兰花,和我一齐来的是你见遏的高翔。” 木兰花这两句话才一出口,高翔首先讶异不止。 高翔认得出那苍老的声音,就是他被俘虏后,看守他的那个老者所发出来的。而那个老者深湛的中国武术造诣,使得他十分佩服,他在这里,曾被那老态龙钟的老人,连摔了十来交,终于不得不放弃硬闯出去的打算,乖乖地做一个“俘虏”! 而如今,木兰花一开口,竟问那老者是不是姓谷,难道她是识得那个老者的么?那么这个身怀绝技的老者,究竟是什么人呢? 高翔正在大惑不解间,已听得“笃”,“笃”的手杖声,传了出来,转眼之间,一个白发苍苍,白须满颔的老者,已拄杖走了出来。 那老者身上,穿着一袭长袍,他身形并不十分高大,然而当他抬头向人望来的时候,却有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。 他慢慢地走着,来到了一张椅于前,坐了下来,目不转睛地望着木兰花,好一会,才道:“是,我姓谷,你就是木兰花?” 木兰花并不回答,向前走了几步,高翔不知道她要走向前去干什么,正想提醒她,不要小视了那个老者之际,木兰花却已突然出手了! 只见木兰花的身子,突然一矮,像一头豹一样,向前窜了出去,她一到了那老者面前,右手反手一掌,向那老者的肩头击去,同时,她左手一沉,却去攫那老者手中的拐杖。 那老者面上,绝无惊疑的神色,看他的情形,像是认为木兰花突然进攻,乃是理所当然的情形一样,他端坐不动,可是他手中的拐杖,却疾扬了起来。木兰花一抓抓空,拐杖已到了她的腰际,木兰花身子突然跃起,打横翻出了一个筋斗,身子已离开了老者的那根拐杖,那老者拐杖一缩,伸出手来,向木兰花的肩头之上,拍了下来。 木兰花身子猛地向后一仰,倒窜了出去,来到了墙前,仍然和高翔并肩而立,笑道:“果然是谷老爷子,名不虚传。” 那老者一伸手,竟未拍到木兰花的肩头,却被木兰花迅速无此地溜了开去,一时之问,他缩不回手来,面上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。 直到木兰花开口讲了话,他才“噢”地一声,勉强地笑了一下,道:“不行,我究竟老了,身手也难和往日相比了。” “谷老爷子,我想不到博物院中的事情,是和你有关的,既然和你有关,那么当然是——”木兰花讲到这里,顿了一顿,不再讲下去。 “是的。”谷老爷子的声音相当苍凉,“所以你们只管放心,这件事中,绝不会有什么不正当的成份在内的,你们大可撤手不管。” “可是,”高翔立即道:“两个人死了!” “那死了的两个人,”谷老爷子的声音,十分缓慢,“柯一梦一定已向你们提起过了,一个是被人杀死的,另一个是杀人凶手,是该死的,等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,警方大可以将这件事列为悬案。警方的悬案,难道还嫌少了么?” “但——”高翔还想说什么,但木兰花却将他的话打断了。木兰花用肘部轻轻地碰了他一下,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。 “是的,那我们告辞了。”木兰花在阻止了高翔的话之后,便这样说,而且,她立即拉着高翔,向外走去,绝不理会高翔的抗议。 “穆小姐,”当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,谷老爷子的声音,又响了起来:“你是一个聪明人,一定会将这件事,将我这个人完全忘记的,是不是?” 木兰花想了一想,道:“我想应该那样。” 谷老爷子不再说什么,拄着拐杖,站了起来,杖声“得得”,他又走进去了,木兰花和高翔两人,翻过了铁门,也退到了屋外。 “兰花,这算是什么?”一到了屋外,高翔便踢着路边的石块,愤然不平地道:“这不等于是“黄鱼换带鱼”么?” “什么叫做黄鱼换带鱼?”木兰花一时弄不明白。 “骗子到街市去买鱼,”高翔愤然道:“先拣了黄鱼,又换了带鱼。他拿了带鱼就走,鱼贩向他要钱,他却说带鱼是黄鱼换的,而黄鱼呢,他根本没有拿,他就不必付钱了。这不是和他们的论调一样么?一个人被杀,杀人凶手是该死的,等于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样,真正岂有此理,可笑之极!” 木兰花也不禁笑了起来,两人顺着那条冷僻的大街,向前走去。木兰花道:“那你是认为这件事不是悬案,而要追查了?”” “你的意思怎样?” “我?”木兰花笑了一下,“你肯听我的意见么?” “兰花!”高翔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地叫了起来。 “如果你肯听的话,”木兰花若有所思,“那么就让这两件“凶案”,当着悬案好了,这件事,和我们是完全无关的。” “和社会治安呢?”高翔尖刻地反问。 “我相信也没有关系。” “兰花,这究竟是怎么一同事,为什么你那么肯定,那姓谷的老头子,和那个什么南柯一梦,究竟是什么玩意儿?就算我肯听你的话,我也想明白内情!” “老实说,”木兰花歉然笑道:“内情,我也是不十分明白的,这两个人,牵涉到一个十分神秘的团体,我只知道这姓谷的老者——” 这时候,他们来到了十宇路。,木兰花的话只讲到了一半,便被尖锐的警车警号声所打断了,一辅警车,飞也似地在他们前面掠过。 木兰花顺着警车的去向,望了一眼,高翔道:“这条路,是通向博物院的,哈哈,希望不要是博物院中,又有了凶案。” “当然不会的。”木兰花胸有成竹地回答。 “刚才你说到那姓谷的,再继续说下去吧。”高翔已准备跨过马路,但一辆电单车风掣电驰而来,而且还响着警号。电单车在高翔的身前掠过,冲出了十来码,才突然停了下来,车上的警官一跃而下,向高翔立正,敬礼,叫道:“高主任!” “什么事情?” “博物院中,又发生了凶案。” “什么?”高翔和木兰花两人同时叫了出来。 “博物院中,又发生了凶案!”那警官重复了一遍。 “兰花,我去博物院看看,我们就用这辆电单车去。”高翔一面说,一面已向前奔了出去。 但木兰花却站着不动,她略想了一想,便道:“不,我去见谷老爷子。” “你一个人去?”高翔回过头来。 “你还准备派警察来保卫我么?”木兰花一面说,一面已向前疾奔了出去。高翔叫道:“兰花?等一等我,我和你一起去。” “不必了,你还是快到博物院去看看秀珍吧,不要让她将现场的一切,全都弄乱了!”木兰花的声音,远远地传了过来。 高翔转过身来,对那警官道:“你去派十个弟兄,守在前面那幢古屋的附近,屋中一有变故,你们就立即冲进去,保护穆小姐!” “是!”那警官也看出了事态严重,立即转过身,朝最近的警岗奔去,去临时召集警员,而木兰花则早已奔出很远了。 电单车的引擎狂吼了起来,高翔飞身上车,他还未曾在车上坐稳,车子的速度,已经达到每小时七十哩了,他堪称是绝尘而去的! ※※※ 穆秀珍扶着张院长上了车,由她惊驶车子,一直向博物院驰去,她心中在盘算着,这件事情如果由自己独力破获的话,那么木兰花便不会再时时说自己不会动脑筋了,但是,要从什么地方着手好呢?唔,那幅织锦一定是事情的关键。 穆秀珍转过头来,一本正经地问:“张院长,博物院中失去的那幅织锦,大约价值多少?你看凶案是不是因为这幅织锦而引起的?” 张院长的回答,却令得穆秀珍失望。 “那幅织锦,只不过是古物,如果不是收藏家,可能会觉得它一钱不值,我看,凶案和这幅织锦,,只怕没有多大的关系。” “那么,”穆秀珍仍不死心,“可能那幅织锦的图案中,包含着什么秘密,使得知道这秘密的人,可以得到一大批宝藏?” “孩子!”张院长望了穆秀珍片刻,才笑着这样叫她:“你平时一定很喜欢幻想,是不是?” 穆秀珍气得双眼翻白,哼,幻想,木兰花就是时时讲她没有丰富的想象力!而张院长却这样子说她;她又说道:“印加帝国是一个充满了黄金的古国!” “是的,但是这幅织锦,却和黄金无关。” “张院长,你何以这样肯定?” “我当然可以肯定,这幅织锦,当年我是和另一个杰出的探险家,考古学家一齐发现的,经过我们两人的悉心研究,证明这幅织锦上的图案虽然与众不同,但是却也没有特别的意义。”张院长讲到这里,忽然叹了一口气,“这位朋友可惜已经十分神秘地失了踪,唉,我一直在怀念他,他的成就,在我之上。” “他叫什么名字?”穆秀珍这时,已经失望透顶了,她的第一个设想,已经不成立了,那叫她如何去下手进行呢?所以她只是顺口问了一句。 “姓谷,”张院长深思着,“叫谷天起。” “嗯。”穆秀珍也根本未将那名字记住,她只是在想着自己到了博物院中之后,该如何进行,以致车子好几次,几乎撞到了电灯柱上去。 到了博物院,穆秀珍已有了决定,她决定上博物院的三楼,仔细地去勘察一下,看到有什么可疑的情形,便记录下来,慢慢研究。 当博物院中的职员听得她有这样决定的时候,都不禁面面相觑,没有人敢陪她一起去。自从凶案发生以来,本来就已经十分阴森的三楼,更使人却步,连警方派来驻守的警员,也一直停留在通向三楼的楼梯上,而不敢到三楼去的。 穆秀珍心中,其实也有几丝寒意,走廊中铜棺内,忽然发现染血的“木乃伊”,当时的恐怖情景,犹如在眼前一样! 然而她却不能在众人面前,表示胆怯,她要了三楼所有房间的钥匙,取了一只强烈电筒,按了按压住了她一头秀发的头箍(没有人知道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,她是在“检查武器”)!然后,她大踏步地跨上楼梯,向阴森的三楼进发。 当她来到了通向三楼的楼梯口处,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警员,站着,仰头望着三楼,面上现出十分害怕的神色来,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。 穆秀珍来到了他的身后,伸手在他的肩头之上,猛地一拍,那警员直跳了起来,陡地转身。拿枪顶住了穆秀珍的肚子。 穆秀珍又好气又好笑,大声道:“喂喂喂,你看看清楚,再放枪不迟!” 那警员这时,也已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,他神色十分尴尬,连忙收回了枪来,道:“原来是穆小姐,我还当……还当是……” “你当我是什么,是大头鬼么?” “是……是的。”那警员也真老实! “呸!”穆秀珍啼笑皆非,“大吉利是。” “穆小姐,你准备到三楼去么?”那警员问。 “不错。” “三楼……三楼上好像不怎么对头。” “什么不对头?”穆秀珍也给那警员弄得心中凛然。 “好像有许多怪声响。” “邪你为什么不上去看看?”穆秀珍立即问。 “我……”那年轻的警员坦白的说道:“我不敢。” “好,现在不必怕了,我和你一起去,走!” “噢,”那警员像是仍不想走,但是却经不起穆秀珍的逼视,只得向上走去,穆秀珍打亮了电筒,一道光柱向上射了上去,但是并不能驱散三楼上面的那阴森逼人的气氛,两人走到了三楼,穆秀珍也熄下电筒,因为虽然昏暗,总可以看得清东西。而大白天亮着电筒,也太不象话了。 她吩咐那警员跟在她的后面,她先打开了第一号陈列室。那一幅织锦,本来正是放在那个陈列室之中的,她推开了门之后,便走了进去 可是,她才跨出了一步,便突然听得身后那个警员尖叫道:“你是谁?”穆秀珍陡地转过身来,那警员已掣枪在手了。 穆秀珍立即按亮电筒,向前照去,那警员的枪,正指着走廊尽头的那间小房间,这间房间就是那个聋哑人所住的。 而这时,房间的门正紧闭着。 在视线可及的地方,并没有第三个人。 穆秀珍瞪了那警员一眼,道:“哪里有人?” “那间房间的门,刚才被打开了一半,我……的确看到有人探出头来,”那警员急急地分辩,“而且那人……那人……” 穆秀珍也紧张起来。“那人怎样?” “那人的头上有疤,模样丑陋……” 穆秀珍打了一个寒噤,叱道:“胡说!你说的就是那个聋哑人,他早已死了!”穆秀珍虽然这样责斥着那警员,可是她想起自己也曾经在那聋哑人死后见过“他”,虽然木兰花说那是另一个人的化装,可是总使人心中耿耿……穆秀珍的脸色,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白了。 “穆小姐,我们怎么办?” “自然是过去查着!”她一伸手,夺下了那警员手中的手枪,大踏步地向前走去,到了那间房间面前,用力一转门钮,推了一推。 可是,房门竟是锁着的! 穆秀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,转过头来,斥道:“你看到没有?门是锁着的,钥匙在我这里,怎么会有人开门探头出来?” “我刚才的确看到的,我真的看到的!”那警员举起手来,“穆小姐,或者我看到的,并不是一个人,而是那个聋哑人的……” “住口!你怎么配做警员的?” “是,穆小姐。”那警员惭愧地低下了头。 穆秀珍找到了房门钥匙,道:“你要是疑神疑鬼的话,我可以将这间房间的门,打开来让你仔细地看看,刚才你一定是眼花了!” 穆秀珍伸进钥匙,转了一转,推了推门,可是门仍然推不开:房门是在里面拴住了的,这时候,穆秀珍也不禁呆住了。 房门在里面被拴住,那自然表示房内有人。 而这是一间窄小得十分可怜的房间,本来是那个聋哑人住的,聋哑人死了之后,谁还会躲在那间屋子之中,将门拴住。 穆秀珍用力地拍着门,高声地叫着。 但是穆秀珍的喝问,却得不到回答。 穆秀珍仔细地沿着门缝看看,她看到了门拴的所在,对准了连放了两枪,一脚踹开了房门,而房门才一开,人便迎面向她倒了下来。 穆秀珍连忙后退,“趴”地一声,那人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。 “穆小姐!”在她身后的警员惊呼:“你将他射死了!” 穆秀珍移近了一步,向地上那个人看去。 那人已经死去,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” 在那人的背上,有两个子弹穿出去的小孔,但是小孔四周围却并没有血渍。穆秀珍知道那两个小孔,是自已刚才两枪的结果。 但是那两枪却绝不是那人致死的原因! 当两枚子弹穿过他的身子而射向别处的时候,那个人早巳死了!穆秀珍呆了半晌,才俯身将那个人的身子,翻了过来。 那人的死相,十分难看,他双睛怒凸,舌头半伸着,他是窒息而死的,而他的颈上,留有十分深的绳印,他是被勒死的! 穆秀珍再向房中看去,房中的陈设十分简单,当然一个人也没有,只有一扇窗子半开着。穆秀珍跨过了死者,进入房中,她到窗前向下看了一看,看到就在窗外,便有一条水喉管,直通到地下,而要沿着那条水喉管爬下去,应不是难事。 沿着那条水喉管爬下去之后,是博物院后面的一条小巷,只不过六七尺宽,十分阴暗,一面通向大路,一面却是通向一扇紧闭着的门。 那紧闭着的门,是属于一堵高墙的。而高墙里面,树木婆娑,似乎是一幢古老的花园洋房,并不是属于博物院的。 穆秀珍略看了一看,便转过身来。 这时候,枪声已将博物院的职员引来了,几个胆子大的已冲了上来,但是都没有人敢接近那具尸体,因为那人的死相,十分可怖。 那个胆小的警员,正在向围在他边的人叙述他看到那聋哑人推门向外张望一事,听得人毛发直竖,面色青白,穆秀珍大踏步来到那警员面前,道:“你还不去向总部报告么?”那警员连声答应,冲向二楼的办公室中,去打电话去了。 “那是什么人?”穆秀珍向博物院中的职员查问。 “他是档案室的管理员。”一个人声音发抖,“早上我还着见过他的……想不到……那聋哑人竟然这样猛鬼……我……要回家了!” 那几个职员,争先恐后地向楼下跑去。 在那样的情形下,穆秀珍的心中,也不禁陡地感到了一股寒意,她也匆勿地走到了二楼。这时,博物院中的职员,如同大难临头一样,群集在办公室中,人人都准备离开博物院。就在这时候,张院长推门走了进来,大声道:“什么事? “张院长,又有凶案发生了。”穆秀珍首先回答。 “档案室的朱诚被杀了,”有人补充,“他是被……聋哑人的鬼魂用绳子勒死的,留守三楼的警员亲眼看到的,院长,我们……” “胡说,”张院长严正地驳斥,“你们竟信鬼么?” “不由你不信啊!”有人叫着。 “各位,”穆秀珍跳上了一张椅子,“我相信我已找到了凶手逃匿的去路,警方人员就要来了,我去找那个凶手!” 她没头没脑讲了几句,就向外奔了出去。 没有人跟着她,也没有人问她是到什么地方去的。是以当她离开之后,不到五分钟,高翔飞车赶到的时候,知道凶案又是穆秀珍首先发现的,但是问起穆秀珍的下落,却是没有人知道,博物院职员只知道她去“追凶手”,却不知她到什么地方去“追凶手”了。 高翔心知事情十分不寻常,他将这里发生的事情,作了一个简略的了解,负责侦察谋杀案的探员也到了,高翔便离开了博物院。 高翔不知穆秀珍在什么地方,但是木兰花又回到了那幢古老大屋,他却是知道的。这时,他只觉得博物院中发生的事情,越来越不平常,越来越是神秘,简直是一团不可解的谜,博物院的职员何故会一个接一个地死亡,谷老爷子、柯一梦这些人,究竟是什么身份,这都是难以解开的谜团。 而那姓谷的老者,也处处透着神秘。 木兰花单独去找他,不知会不会有危险? 高翔响着了电单车上的警号,闯过了十来个红灯,用最短的时间,来到了那幢古老大屋的面前,身子一纵,便翻墙跳了进去。 可是他才一翻越进去,便听得一阵猛烈的狗吠声。 高翔一听得那一阵狗吠,便知道那是极其凶猛的俄罗斯狼狗所发出来的。他陡地转过身来,弯下腰,准备挡击狼狗的突然扑击。 然而当他转过身来,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之后,他不禁松了一口气。不错,在他的面前,有着凶猛的俄罗斯狼狗,而且,不是一头,而是两头。 但是两头狗却都是蹲在地上。 在两头狗的当中,站着一个人,那人双手按在狗脖子上的项圈上,狼狗还在凶恶地吠着,但是身子却是一动也不动。 那个人是柯一梦,他十分有礼貌地问道:“什么时候起,警方人员可以随便翻墙进入市民的住宅的,高先生,你的行动越规了。” “哼,”高翔向前走出了一步,“你曾经非法拘留人,我可以立即逮捕你的。木兰花在什么地方,快带我去见她。” 柯一梦慢慢地用手抚摸着两头狼狗的鬃毛,道:“高先坐,我看你还是快一点离开这里的好,要不然就不怎么方便了。我们不是犯罪者,为什么你不去找罪犯的麻烦,而专来注意我们呢?高先生,你的的确确,是应该相信我们的。” 高翔注视着那两头大狼狗,他冷冷地道:“相信你们?那么,博物院另一个职员,又被你们杀死了,这又怎么说?” “什么?”柯一梦皱起了双眉,像是他所听到的是无稽的消息一样。 “你们又杀了人!”高翔大声叫。 他一面说一面已取出警笛,用力地吹了起来。 在他和木兰花分手之后,他已经吩咐过一位警官带着警员守在附近的了,这时警笛响起,转眼之间,四面八方全是警笛声,而从铁门中看出去,已可以看到有警员向前奔来了,高翔猛地一伸手,按住了柯一梦的肩头,道:“你被捕了!” 柯一梦的肩头一缩,高翔按住了他肩头的手,突然被他溜脱,高翔身形揉进,一挥手,刁住了柯一梦的右手手腕。 他正准备一抖手,将柯一梦的身子整个抖了起来之际,柯一梦的动作,却比他还快,左掌猛地劈了下来,正劈在高翔的小臂弯上。 高翔的右臂一阵剧痛,身子便不由自主弯了下来。 而柯一梦也趁此机会,身子向后退去。 他一面后退,一面口中发出尖锐的啸声,那两头凶猛的俄罗斯狼狗,一听了柯一梦的口啸声,突然发力,向高翔扑了过去。 高翔连忙双手抱住了头,倒地便滚,一面滚,一面双足狠狠地踢出,将两头狼狗踢得打了一个滚,然而他的裤脚却已被狗爪撕烂了。 这时候,已有警员翻过了围墙和铁门。 高翔一翻身跃了起来,已拔了手枪在手中,那时,柯一梦刚抢进了大厅中,他又是一声尖啸,那两头俄罗斯狼狗,突然转身便跑,沿着屋旁的小巷,跑得看不见了,高翔身形一矮,攀动了枪机。 “砰!”“砰!”“砰!”他连放了三枪。 当他放第一枪的时候,柯一梦的身形一矮,便已跌进了大厅之中。由于那古老大屋的大厅中光线十分暗淡,是以高翔并看不到柯一梦跌进了大厅之后的情形,他甚至无法知道柯一梦是中了枪之后跌进去的,还是跃进了大厅以躲避枪击的。 但有一件事,高翔却是能够肯定的。 那便是他第二、第三枪,绝未能射中柯一梦。 高翔身子一滚,滚到了一只大花缸旁边,隐起身子来,已经翻墙进了花园的警员,也纷纷地找掩蔽物,躲了起来。 但是,自柯一梦进了大厅之后,大厅中却静得出奇。 高翔大声叫道:“你们已被包围了!快将手放在头上,走出来投降,切勿顽抗!”他连续地叫了三四遍,屋中仍然没有反应。 高翔猛地向前窜出去,用肩头撞开了门,进了大厅,由于突如其来的一黑,他进大厅的那一瞬间,是什么也看不到的。 是以,他盲目的放出了两枪,在一张椅子后蹲了下来。 他发出了两枪之后,已经可以审视大厅中的情形了。他立即发现,自己发这两枪是多余的,因为大厅中根本没有人! 高翔站了起来,五六个警员也已一涌而入,他们迅速地搜遍了每一间房间,楼下一个人也没有。再由高翔带领,向楼上进攻。 当他们来到二楼时,二楼也没有人。 就在这时候,楼下大厅中的电话,突然响了起来。 一个警员拿起了电话,电话中传来了一个十分有教养的声晋,道:“请高主任听电话。”那警员有礼貌地道:“请你等一等。” 当高翔听说有他的电话之际,他心中着实疑惑了一阵,然而当他一拿起电话之际,他只从一下“喂”中,便认出了那是柯一梦的声音。 “高先生,你错了,我只能这样告诉你,你硬要和我们找麻烦,我们若是被你逼急了,那也只好和你来周旋一番了。” “兰花呢?”高翔只是简单地问。 高翔虽然未曾亲眼看到木兰花再度进入这间屋子,但是木兰花是到这里来了,这却是他能够肯定的事,而如今,木兰花并不在这里。 柯一梦并不回答高翔的问题,立即收了线。 “通知所有的警岗,”高翔转过身来,下着命令:“留意一个四十岁左右,行动斯文,可能牵着两集狼狗的中年人,他可能就在这里附近!” “是!”那警官答应一声,他返身奔出了屋子,用警车上的无线电话,去转达高翔的命令,高翔又拨了木兰花家中的电话,电话铃响了许久,都没有人来听,那证明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,都不在家中。高翔将电话交给了一个警员。 他吩咐那警员一直听着,一有人来听电话,便立即将电话交给他。然后,他带着其余的警员,对这幢古老大屋展开了搜索。 他检查了这幢屋子的每一部份,但是并没有查出什么秘密通道来,只是在一幅昼的背后,发现了一个十分大的保险箱。 那保险箱的锁,是一种十分复杂的装置,但是高翔本是专开保险箱的行家,在他未曾投身入警界之前,本市几个豪富的特别定制的保险箱,都曾被他“光顾”过。他化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,便将那保险箱的门,顺利地打了开来。 那保险箱中,可以说空空如也,高翔大失所望,他抽开了保险箱中的几个抽屉,在最后的一个抽屉中,他找到了一张照片。 那张照片至少已有二十年历史了,因为它已经发黄,照片是经过放大的,大约是十三寸大,但是一半已被撕去,高翔手中的,只是剩下来一半。 那是一个人,站在几尊巨大而诡异的石像之前拍摄的,似乎是一个废城,再远些的背景,则是一堵极其陡峭的峭壁。 高翔看照片中的那人,那人戴着遮阳帽,腰际挂着水壶,显然他是在旅行,而他的右手,支着一柄铁撬,高翔觉得那人的神情像是一个探险队的队员,当他看清楚那人的脸面时,他不禁呆了半晌,那人竟是博物院院长张伯谦博士! 虽然照片发黄,而照片中的人,也远远比现在的张院长年纪轻,但是高翔仍然可以肯定那是张院长,不会是第二个人! 他呆了半晌,翻过照片来。 照片的反面并没有写着什么,而照片是齐着张院长的身子一边撕去的,照情形看来,这本来是两个人合拍的一张照片。 但如今可以看到的,却只是张院长一人。 高翔心知这半张照片,被郑而重之地放在这里的保险箱中,一定不是没有原因的,而且照片上面的人,又是张院长。 张院长主理的博物院正发生接二连三的凶案,而他的照片却在凶案的主犯的住所的保险箱之中被自己找了出来。 这其间,是不是有着某种奇妙的关连呢? 高翔将照片交给了一个警员,嘱他小心保管,他又继续进行搜索,可是他却没有再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事,他在一间满是书籍的书房中逗留得最久,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。当他又回到大厅的时候,那拿着电话的警员仍然只听到铃声,听不到有人来接电话。 高翔进行着搜索,足足用去一小时的时间! 木兰花姐妹仍然未曾回到家中! 高翔走过去收了线,再打电话去问博物院。 博物院的回答是:穆秀珍离去之后没有来过。 高翔又再踱回到博物院中,他是带着那幅相片去的,他叩了叩院长办公室的门,听得张院长的苍老声音,传了出来:“进来。” 高翔推门进去,张院长略欠了欠身,高翔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,将那半张照片,放在张院长的面前,道:“张博士,这是你么?” 张院长按在书桌上的手指突然变得苍白。 他的身子像是陡地触了电一样,震了一下,才道:“是,是我。啊,这张照片,怕至少有三十年了吧,我几乎记不起这是在什么地方了……”他用手拍着额角,沉思着:“对了,那是在秘鲁,秘鲁的奥库沙伊山谷!要通过火热的沙漠才能到达的山谷,两千多年前,这山谷是古印加帝国的要城。” “印加帝国?”高翔心中一动,“那幅失踪了的织锦,是——” “是在这山谷中发掘出来的。” “请问,在你身边的是什么人?”高翔大有兴趣地问。 “我的身边?”张院长似乎不明白。 “是啊,照片被撕去了一半,你的身边,应该是有一个人的,你记不起来了么?”高翔指着那张照片,奇怪地问着。 “不对,我记得的,我身边没有人。” “这——”高翔的心中十分疑惑,但是他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不相信张院长的话,是以他犹豫了一下,便不再讲下去,只是说道:“请恕我打扰。” 他拿起了那张相片,便准备退出去。 “高先生,”张院长突然叫住他:“这张照片,你可以给我吗?” “这个……”高翔十分为难。 “我看到了这张照片之后,”张院长解释着:“想起了年轻时的一切,这是有纪念性的相片,所以我想将它保存起来。” “不,”高翔终于拒绝了张院长的要求,“这张相片的来源十分可疑,我们还要进一步研究,张院长,你真的肯定这张相片是你单独拍摄的?” “是的。”张院长似乎很不满意,嗓子也十分粗。 高翔还想说什么,但是他看到张院长的神态,十分烦躁,而自己对这半张照片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,是以也没有什么话好说。 他准备尽快和木兰花会面,木兰花一定会对这半幅被郑重其事保管在保险箱中的相片,发表她独特的,精辟的见解的。 所以,高翔在离开了院长办公室之后,穿过了阴森的博物院大堂,离开了博物院,一直来到了木兰花的住所。木兰花住所的门锁着,高翔老实不客气地翻墙而入,用百合钥匙打开了门。当门打开的时候,他顺手关掉了一个钮掣。 如果他不关掉这个钮挈的话,那一架装有广角镜头的摄影机,便会每隔一分钟便自动地拍摄一幅照片的。屋中当然没有人,高翔坐在沙发上等候着。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,向外望去,海上归帆片片,晚霞如火,已是黄昏时分了。 但是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,却还没有回来。 高翔的心中十分焦急,他打了几次电话回警局去,知道埋伏在那幢古老大屋附近的干探,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。 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到哪里去了呢? 木兰花可能正在和一帮匪徒作生死存亡的斗争。但是穆秀珍呢?她匆匆地离开博物院,说是去捉凶手,她到哪里去了呢? 事实上,穆秀珍到什么地方去了,这只怕是高翔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。 ※※※ 穆秀珍匆匆地冲出了博物院,绕着博物院庞大的建筑,转到了那条小巷之中。到了小巷中,她抬头向上看去,可以看到那聋哑人所住的房间,一扇窗仍然半开着。她觉得十分满意,径自来到了那扇门前,“砰砰砰”地敲起门来。 那扇门,看来是一个花园的后门。 穆秀珍敲了许久,也没有人来应门,她退后两步看了看,围墙虽然高,但是要爬过去,对她来说,却也绝不是什么难事。 她手脚齐用,翻过了圉墙,跳了下来。 眼前是一个十分大的花园,几株巨大的荔枝树,在花园的一角,绿叶成荫,而在树中,似乎是一座水泥浇成的坟墓。 花园中野草丛生,显是很久没有人打理了,一大堆假山石,看来也已十分残破,水池干了,喷水管上,已生出了一株野草。 花园的尽头,则是一座红砖的屋子,那屋子十分大,上下两层,每一间窗子上,都下着厚厚的木制百叶窗帘。那些百叶窗帘本来是涂着红漆的,但因为长时期的风吹雨打,所以已经变得发白了,这更使得这幢屋子看来十分残旧。 穆秀珍回头看去,则是一大幅灰白色的高墙,那是博物院的建筑,一大幅墙上,一个窗口也没有。当然,这所大屋先建造,然后再造博物院,博物院的一大幅墙上,一个窗子也没有,那可能是这所屋子的人,不想别人看到他们的生活情形之故。 而一整幅墙上,没有一个窗子,也是使得博物院内部阴暗过人的原因了。 穆秀珍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平时不用心,她暗忖如果是木兰花的话,她一定会知道这所巨宅的来龙去脉的,因为她平时就留意一切值得注意的事情。 而自己,面对着这幢大屋,却一无所知。 她停了片刻,便开始向前走去,不一会,她就看到了自己所在的,原来是后花园,从那幢大屋的旁边看过去,可以看到屋子前面的花园更大,树木更多,但自然,也更加荒芜。 穆秀珍一直来到了屋子的正门,一排六扇,是镶有花玻璃的大门,紧紧地关着,穆秀珍走上了三级石阶,伸指在玻璃上扣着。 她扣了十几下,没有人来应,终于大力拍打了起来。 她的拍门声,引得屋内响起了阵阵回音,如果屋内有人的话,那是绝不会听不到的。然而,穆秀珍却听不到屋内有声音。 当她继续用脚踢门的时候,她突然听得身后有人道:“小姐,你在做什么?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 穆秀珍正准备撞进门去,一听得身后有人声,她陡地转过身来,只见身后一个横眉怒目,约莫五十上下的汉子,正叉腰而立。 看那男子的装扮,他像是着守这幢屋子的人。 “你是谁?”穆秀珍也声势汹汹地反问:“为什么我打门没有人应?屋中的人,都到什么地方去了,除了你之外,还有什么人?” “小姐,你凭什么资格来问我?” “我是来捉凶手的!”穆秀珍毫不示弱。 “凶手?”那汉子呆了一呆,“什么凶手?” “根据我的观察,凶手一定在这里,而且,凶手是扮成一个鬼来行凶的,你——”她上下打量着那汉子,令得那汉子连连后退。 穆秀珍“哼”地一声,说道:“你的身材倒很像。” “小姐,你……别乱说!”那汉子露出骇然之色,一直向后退去,“小姐,你……不是从……院中走出来的吧。” 那汉子想说穆秀珍是从疯人院中走出来的,可是却又怕刺激了穆秀珍,更加大发其疯,斫以不敢直接说出来,只是含糊讲了个“院”字。 穆秀珍听了,却是大点其头,道:“对了,我就是从哪边来的,还有什么人和你住在一起,快叫他们出来,接受我的盘问!” 那汉子的面色更加难看,一退再退,直退到了花园大铁门旁边的传达室中,穆秀珍越看越觉得那汉子形迹可疑,因之直跟了进去。 那汉子一进屋,便拿起了电话,拨了三个“零”宇,这正是本市的报警电话,穆秀珍呆了一呆,那汉子已对着电话嚷道:“这里是熊大绅的住宅,有一个女疯子从疯人院逃了出来,你们快通知疯人院,将这个女疯子捉回去,快,快!” 那汉子放下了电话,穆秀珍还在四面看看,问道:“女疯子,女疯子在什么地方?你说扮鬼杀人的是女疯子,不,女疯子有哪么大的力量将一个男人勒死么?”她一面说,一面做作勒死人的手势,那汉子几乎连双足都发软了。 “小姐,你……别拿我的脖子做试验!”他近乎哀求地说:“我是经不起你勒的。”